最近两天,影视圈噩耗频出。
早上听闻香港演员许绍雄去世的消息,好一阵伤感。
不仅为一位资深的黄金绿叶演员离开,也为一个我们熟悉的时代正在远去。

不过,鱼叔已经开始提笔撰写另一位逝者的文章,许绍雄我们改天再聊。
今天来聊一聊前几天刚去世的演员,·。
可能很多人不了解这个名字。
但或多或少都听过「世界第一美少年」的美誉。
从早年被载入影史的封神镜头。

到后来,成为影响日本美少年文化的源头人物。
姣好的外貌成就了他,也困住了他。
让他被定义、被凝视、被误解——直到晚年才终于被理解。

至此,他跌宕起伏的一生画下句点。
愿他在天堂安宁。
我们也不妨借此机会,回望他这段被「美」定义和囚禁的人生——

「世界第一美少年」的诞生
伯恩·安德森,原本只是个普通的瑞典少年。
1955年出生于斯德哥尔摩,一个带有艺术气息却并不安稳的家庭。
母亲是一位热爱艺术的自由女性,当过记者,还做过迪奥的模特。
父亲在他出生前就已去世。

十岁那年,母亲在精神困扰中自杀。
之后,他由外祖父母抚养长大。

外祖母一直挂念他将来如何独立生活。
恰好,他13岁时因为外形出众,被介绍去试镜。
此后陆续参演数部瑞典影片。
虽然多为配角,但也逐渐被业内注意,开始进入国际影坛的视野。

1970年《瑞典爱情故事》,左二为伯恩·安德森
命运的转折,是在1971年。
意大利导演卢基诺·维斯康蒂,在欧洲多个国家为新片《魂断威尼斯》选角。
在瑞典制片人的推荐下,他找到了伯恩·安德森。

维斯康蒂是欧洲电影史上极具影响力的导演,出身意大利贵族。
代表作有《豹》《白夜》《大地在波动》《路德维希》等。

他对电影美学有着极高要求,尤擅长挖掘男演员的潜质。
阿兰·德龙、马塞洛·马斯楚安尼、赫尔穆特·贝格等巨星,最早都由他的镜头被世界看见。

而在伯恩身上,他找到了另一种「美」的极致。
15岁的伯恩因此远赴威尼斯,饰演那个让无数人屏息的美少年塔奇奥。
这部电影改编自诺贝尔文学奖作家托马斯·曼的小说。
片中,塔奇奥被塑造为「美」的象征。
他什么也不必做,仅仅是坐在那里,随便走一走。
一抬首、一回眸,就足以让一位历经沧桑的中年作曲家为之沉沦。

即使瘟疫席卷整座城市后,这位中年男人也舍不得离去。
最终,他为塔奇奥摄魂夺魄的美貌而死。

影片一经问世,就轰动欧洲。
戛纳首映礼上,导演维斯康蒂当众宣布,「他是世界上最美的男孩。」
摄像师纷纷举起相机,像拍一尊完美无瑕的雕像。
从那一刻起,伯恩·安德森被推上了神坛。

之后,电影在欧洲各国陆续上映,进一步引发巨大反响。
伦敦首映礼上,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和她的女儿安妮公主都曾出席观影。
媒体称她们是「为了一睹美少年真容」。

短短几个月,伯恩·安德森从无名少年变成欧洲最受瞩目的面孔。
媒体争相报道他的每一张照片。
瑞典媒体称他是「国宝少年」。
欧洲艺术刊物和画册都刊登了他的大幅写真,写着「古典与现代结合的天使」。

不久,这股「安德森热」蔓延到了日本。
日本出版界和电视界掀起了前所未有的追捧热潮。
安德森被邀请赴日拍广告、上综艺、录制唱片。


东京的少女杂志封面打出「来自北欧的天使」的标题。
街头流行起「伯恩同款发型」。
粉丝簇拥在机场接机、索要签名的场面屡见报端。

更深远的影响在漫画界。
以伯恩为原型的「中性美少女」形象直接启发了日本70年代的耽美与少女漫画创作热潮。
从池田理代子的《凡尔赛玫瑰》,到竹宫惠子的《风与木之诗》。
都能看到他那种超越性别,近乎天使般的面孔。


被「美」吞噬的青春
可惜,一夜爆火并没有让他走上光明的演艺道路。
《魂断威尼斯》使他成名,却也让他再难摆脱「塔奇奥」的影子。

当时的欧洲银幕上,男性主角多是坚毅、粗砺的形象。
而伯恩·安德森那种中性、脆弱,带点梦幻的气质,既不符合主流审美,又被暗暗性化。
尤其是电影《魂断威尼斯》中明显带有同性欲望倾向的角色塑造,直接造成了很多人对演员本身的错误认知。

电影宣传期间,他被剧组人员带入同志酒吧,忍受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偷拍和尾随。
虽然伯恩·安德森多次公开表示他是异性恋。
但媒体仍频繁以暧昧角度报道他,记者也反复追问关于同性恋的话题。
更有滥交、劈腿、身患性病等谣言四起,其中一部分谣言甚至来自导演维斯康蒂的前男友。

最糟糕的,是他曾被卷入一桩同性谋杀案,他被传是杀人凶手。
虽然他很快被澄清与案件无关,但舆论造成的伤害久久难以消除。
伯恩后来在纪录片中回忆:
「我不知道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被看着、被摆弄、被要求微笑。那不是我……」
「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拒绝。」

后来,找上他的电影角色几乎都是类似有同性气质的花瓶角色。
这使得他开始抵触镜头,抗拒出现在公众面前。
只偶尔出演一些完全不起眼的小角色。
直到20岁出头,他索性完全停止接戏,彻底离开了电影圈。

之后的十几年,他漂泊在瑞典各地。
加入瑞典本地乐队,弹琴、写歌,也做过键盘手,靠着在夜场演出和朋友的接济度日。
因为收入微薄,经常搬家,甚至有过露宿街头的经历。

感情生活也不如意。
1983年,他与一名瑞典女诗人结婚、生子。
可幸福没有眷顾他太久,1986年其幼子夭折,他陷入丧子之痛,不久后选择离婚。
他一度陷入抑郁,酗酒成瘾,与外界彻底切断了联系。
从少年偶像到被遗忘的中年人,他的人生跌入了漫长的暗面。


老去之后,与时代一起和解
真正的转折,一直到他老去之后。
年轻时,伯恩被他人塑造,被导演和媒体随意使用。
年老后,他的容貌不被消费,反而第一次获得了作为普通人被允许存在的自由。

21世纪后,他为补贴家用,重返银幕,演的都是与昔日形象截然相反的小人物。
2005年,芬兰奇幻片《鹈鹕人》中,饰演小镇长者。
2016年,恐怖片《谢丽》中,他饰演一个隐居在湖边的老人。

最受瞩目的是2019年,他在电影《仲夏夜惊魂》中饰演邪教团体的长老。

导演阿里·艾斯特是《魂断威尼斯》的影迷,特意邀请他出演,是一种象征性的致敬。
五十年前,他象征青春与欲望;五十年后,他代表衰老与死亡。
片中,他从高崖坠下,先是摔断了双腿,后又被人以木槌击碎面容。
那一刻,他完成了人生影像的闭环,彻底毁坏了那张曾令世界沉迷的脸。

两年后,瑞典导演拍摄了关于他的纪录片《世界第一美少年》。
他本人第一次出镜完整讲述自己被看见、被消费、被遗忘的半生,也终于夺回了自己人生的叙事权。
纪录片最后,他不再执着于那部让他痛苦的电影,反而更多回望自己的童年以及后来他在婚姻、家庭中的所得所失。
那部《魂断威尼斯》,终究只不过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他后来的生活轨迹也归于平凡。
住在斯德哥尔摩一间小公寓里,教音乐、写曲子。
专注于配乐创作,偶尔出席电影节和访谈。
他已经能够相当平静地讲述、回望那段被凝视的岁月。

这种和解,不仅仅源于个人的成熟,也来自时代的变化。
当代社会不再追捧绝对而唯一的美貌,而是逐渐包容和理解多元的美。
阴柔气质的男性不再被过度展示,也不被要求永远维持神话。
那种以「美」之名消耗一个少年的神话,已经不再可能发生。
而他,终于可以打破曾经的枷锁,作为一个鲜活的个体被重新理解。

回过头看,伯恩·安德森的一生,像镜子般映照出影像世界的矛盾。
他既可以说是时代的幸运儿,也可以说是时代的牺牲品。
幸运的是,早年成名,被全世界注目。
参与了艺术电影的巅峰时刻,被载入影史,成为一种文化的起点。

不幸的是,他太早被神化,也太久被误读。
在那个还未懂得保护未成年的时代,他不得不独自承受「美」的全部代价。
他用一生,讲述了一个关于「被凝视」「被标签化」「被美吞噬」的故事。

当然,今天,虽说社会观念早已更新。
未成年人保护、性化凝视、媒体伦理等议题都已受到重视。
比起「造神」,大众似乎变得更热衷于「毁神」,也不再需要那种泯灭人性的理想脸孔。
但显然,「凝视」与「消费美貌」的逻辑,从不曾消失。
偶像工业仍在以同样的方式运转——营销美貌、投射欲望、兜售幻想。
数字时代只是换了舞台,被观看、被比较、被标签化的人从未减少。

伯恩·安德森曾经历的困境,其实仍在不断重演。
他的离去,也何尝不是在提醒着我们——
当「美」被过度倚重与消费时,我们失去的,不只是某个鲜活的偶像,还有我们自己看见真实的能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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